記得幾年前游杭州,到“茶藝館”品茶。茶藝小姐介紹各地的名茶,對安溪鐵觀音介紹得太簡略了,引起一屋子安溪客的不滿,我們七嘴八舌地給予補充。當茶藝小姐知道我們來自安溪后,對館中沒有備鐵觀音表示歉意,識趣地說:“因為你們鐵觀音茶太名貴了。”我們聽了這才心滿意足,家鄉茶好,每個人都“與有榮焉”。當時我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妥:那是否顯得太狹隘了?
但不久我就見識到一個更“狹隘”的茶農了。他是我的一位學生家長,每個茶季忙完后都會送來幾泡好茶。一進門,見我燒水洗杯準備泡茶,他就從口袋里掏出一泡真空包裝的茶葉,撕開包裝,倒入茶甌:“先泡我的茶吧!”即便壺中有茶,他也要求另換個茶甌泡他的茶。我故意從冰箱中找出最好的茶想把他的茶比下去,但他那一套形色香韻的理論總會倔強地證明自己的茶好。像這樣的茶農在安溪倒是不少,這不單單是“王婆賣瓜”、“敝帚自珍”之類的詞語能概括得了的。茶農好斗茶,輸贏是面子的問題,一如范仲淹在《斗茶歌》所描述的“勝若登仙不可攀,輸同降將無窮恥”。
先吃茶、后辦事。在安溪,那入門茶表達的絕對不單單是殷勤。我校會計老許到縣委書記辦公室匯報當年一幢僑建校舍的基建工作。書記聽清他的自我介紹后,馬上停下手頭的工作,請他一起坐在沙發上,書記動手泡茶,說:“先別忙,來,吃茶。”這杯茶,讓老許從進入縣政府大門起就懸起的一顆忐忑心徹底放下了,一杯入門茶就這樣永遠氤氳在老許心中。
安溪話是唐宋古音,所以說“來吃茶”是而不是“來喝茶”,這可追溯到唐宋時代茶是“吃”的,安溪龍門鎮山美桂瑤古窯址出土有宋代吃茶用的梅花碗:碗形呈梅花狀,茶水倒出在另外的茶盞里,梅花瓣碗沿的茶葉便可撈著嚼吃。
想得再遠些,“來吃茶”何曾不是唐代著名禪關——“吃茶去”?不管是曾到過“此間”的僧人還是不曾到過“此間”的僧人,趙州從諗禪師都叫他們“吃茶去。”——禪師認為“了悟如未悟”,平常心就是道,生活得不忙也不閑最能體認自性。
而現代的我們,難免浮躁,難免迷失,這時候,茶人會跟我們說:“來,吃茶。”那就讓我們一起吃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