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茶不是一個茶樹品種,也不是一款茶產品,而是一個群體,也就是俗稱閩北地區的茶業總體。這個總體,足以俯視中國乃至于世界茶史。正是武夷茶,支撐起了中國茶坐標的高度。這一點,多年來諸多的茶文化研究者都對其大量的遣詞用字。
舉例
據烏克斯《茶葉全書》記載,最早運到歐洲的中國茶是武夷茶。
波士頓傾茶事件的“主角”是武夷茶。
最早測出的茶葉成分被命名為“武夷酸”。
印度等地的茶種子、拼茶來源于武夷茶。
武夷茶曾是中外文人們爭頌的對象……
這實際上源于武夷茶所創造的巔峰狀態以及對中國茶史與世界茶史的巨大貢獻。
當然,以上所講的巔峰,并不是達到頂峰就停滯了,甚至下滑了,而正如站在峰頂上,這山望著那山高,不斷創造著巔峰。我覺得用“巔峰”兩個字來定位武夷茶再恰當不過。有人可能說,武夷茶歷史長河中也不乏顛簸,如明初團茶改散茶后、清末民初社會動蕩,武夷茶一度出現低迷。
這不假,但正如巔峰中的波谷,波谷實則是在蘊育著一種力量,噴薄而出時我們看到的往往是一個更崔巍的巔峰。武夷茶就是這樣,不斷蝶變,進入了中國茶業史,成為中國乃至于世界茶文化史的棲息地與支撐點。而許多歷史名茶依然只是名茶,甚至蛻變得徹底消失了。
天下之茶建為最
讓我們把思維切換到千年前。
北宋時期,氣候漸漸變冷,太湖區域的貢茶園不能在清明前預期發芽了。但皇家的胃口不能不滿足,于是貢茶基地南移,最終鎖定了建安。從此,這個起源于五代閩國龍啟元年(933年)的北苑御茶園開始了中國茶史上的一個輝煌時代。歷經四朝,至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罷造,凡458年,留下了一個文化奇跡——中國團餅茶最高制作工藝的發祥地。
“龍團鳳餅,冠絕天下,其采擇之精,制作之工,品第之勝,烹點之妙,莫不勝造其極。”其稀世之珍,即使在位高權重如王安石的眼中,皇帝賞賜的龍團鳳餅亦如九天下墜的珍寶,可讓飲者兩腋清風,欲上蓬萊。沒有口福的低品級官員只能從密云龍、瑞云翔龍、龍團勝雪等一個個曼妙的名字中去想象了。不獨如此,就在此時此地,中國的貢茶生產進入專門化與制度化。至宋徽宗時期,烹茶品飲之風,一如宋之工筆,細膩,講究,乃至登峰造極。
北苑貢茶在創造輝煌,茶學與茶文化亦不甘落后,臻至一個新的高度。蔡襄的《茶錄》、宋子安的《東溪試茶錄》、趙汝礪的《北苑別錄》、宋徽宗的《大觀茶論》、黃儒的《品茶要錄》、熊藩的《宣和北苑貢茶錄》等20多本茶著,論述的主題雖是區域性的,但此種文化景觀,在中國古代茶文獻史上是前無古人,也是后無來者的,足以笑傲茶學思想史。這些茶論,或品評茶色之美,或崇尚茶器之精,或贊美建茶之品,空前啟后,至今研究茶學仍繞不過。
更為人熟知的是中國茶文化史在這一時期絢爛奪目,茶文化與詩文化、禪文化充分滲透,詩歌的國度迸發出一朵茶詩奇葩。或情趣盎然,超然出塵,或嫻適灑脫,清悠遠極。茶葉茶人、茶品茶事、茶德茶情、茶理茶趣、茶禮茶道統統詩化了。千載儒釋道,萬古山水茶。宋時的茶詩數量之眾空前絕后,尤以武夷茶詩最具亮色,參與文人之多,上自皇家下迄文壇風流人士林逋、楊億、范仲淹、晏殊、梅堯臣、歐陽修、曾鞏、蘇頌、王安石、蘇東坡兄弟、黃庭堅、秦觀、李清照、陸游、周必大、楊萬里、朱熹幾乎無一落下,并延至元之耶律楚材、薩都剌。
即使明初團茶廢,散茶興,但后世憑吊的余韻卻久久未去。騷客雅士不約而同地以窮盡漢語最靚麗的字詞來比擬武夷茶,臻至無以復加之境。文人是茶美的發現者,更是茶美的標準的構建者。文人的偏好,將武夷茶從飲料推向文化審美,從“器”走向“道”,體現了一種茶文化之美。名茶與名山、名茶與名人珠璧交映,照灼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