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地上濕漉漉的,下過雨的空氣清涼而爽快,雨水是沉靜的,陽光下飛揚的浮躁就那樣被它無聲的收斂鎮壓住了,四圍安靜的很,人也都悄悄的,只有微微的風吹得衣袂飄飄,這樣的動在無聲的寂靜里倒也顯得幾分靈性的生機,這安靜原本就不是沉寂……
道邊,樹的綠意似乎更濃了,草坪中的幾株枸杞,蓬蓬的已然茂盛的不可收拾,若是時間追溯回千年,古人會拿枸杞的葉子炒食,當作日常的家饌,亦是藥食皆宜,而此刻我們只把它當作觀賞的風景,其實很多的傳統就是這樣一點點被更換掉了,不能不是一種可惜也。
讀古書,無論早自一部“思無邪”的《詩經》還是“逸響偉辭,卓絕一世”的楚聲《楚辭》里面無不是青草萋萋,芝蘭芳蕙,很多關于草木的歌辭,這世界原本就是那樣艷麗而多姿的,簡易的文字里那花那葉的樣子又開始繁茂的生長在人們的眼前,那時人物逐水陸而居,食自然所賜,雖然簡陋,不過我倒是覺得那樣無拘的日子,很是讓人羨慕。思念與悵惘,悲傷與歡樂都可以在恣意生長著的萬物間找到和心靈合拍的寄托,人與物有時候也不是絕對分離的,草木有情,融情于物,就好象一滴水匯合到了大海里,頓時無邊無際的蔓延開來,就象離離的春草,生生的可以從遠古繁衍到如今,那情那意依舊生動……
想來 《詩經 陳風》中有首《澤陂》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彼澤之陂,有蒲與蓮。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清涼的夏日里夏荷連連,蓮字與憐字同音,原本這蓮就是托著可思可想的意思一直盛開了千年,輾轉思量卻也是無法放棄的美麗,永是那開在心頭,不能玷污的純潔,古人曾有這樣的雅意,制茶名“荷露”,乃夏日佳茗,飲之荷香撲鼻,清爽入心,卻是要花了心思才可以做到的,先要取上好的茶葉,傍晚納于荷瓣之中 ,次晨取出,如是反復,十余日始成,然后陰干秘藏,炎炎夏日,酷熱難當的時候,一杯清涼,暑熱皆無,我想,除了茶的功效,那荷的取意也是很有道理的:出自芯里的喝到心里,心的傳遞,這樣清涼的鎮定遠不是別的東西可以替代的哦——元代的倪云林所制的“蓮花香片”也就是效仿這里呢。
宋朝陳亞做過一首《生查子》,植物名如詩,有這樣的句子:“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字字苦參商,故要檀朗讀……”雖是文字游戲,不過那意思卻也是挺好的,薏苡、白芷、苦參、狼毒,醫病的藥在這里也柔情蜜意的溫和,也是呀,生命萬物的意味離開了樸素的草木也真沒什么意思了……
白芷難書,說不盡,道不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