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樓一個靠窗的茶臺坐下。來不及征求朋友的意見,我就毫不猶豫地點了碧螺春。我喜歡喝碧螺春,一是因為它是蘇州的地產茶。我雖然不是蘇州人,但今天作為東道主,我還是感到了它的家鄉般的親切。二是因為它的味道特別美,上好的碧螺春產于太湖東西山,經過撲青、捻揉、搓團等特殊工藝加工制成,其茶香四溢,就連南巡的清圣祖愣是聞了又聞,品了又品,直醉得他大筆一揮,題下覆天蓋地的三個大字:碧螺春。自那,“梅盛每稱香雪海,茶尖爭說碧螺春”了。三是泡茶之樂。撮一點放在茶杯里,最好是玻璃杯,沖上剛開過的太湖水,那茶葉就飄起來,然后慢慢地沉下去,慢慢地展開它那春潤后嬌嫩的苞芽,一個一個地毫不擁擠地排列在杯子下方。不管有多少茶葉,不管喝了幾遍它都不會擠壓,謙讓著非常有秩序地或躺或側著。這是上好碧螺春的特點,也是區分真假優劣碧螺春的一個方法。茶葉間這種關系也許是我們這些文人喜歡的:親近而不相狎,相融而又獨立,正如舒婷的木棉和橡樹。當然,我喜歡喝碧螺春,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它的色調:碧螺春是綠色的,何況這名字中就有一個“碧”字,聽上去就沉靜。
服務員端上的自然是今年的新茶。輕啜一口,那清新、香醇的感覺讓我們既興奮又平靜,任何話題都在這時滔滔不絕了。平時做研究,求證的嚴謹壓抑得人難受,這時,大家盡可放棄所有的邏輯與順序。一會兒人生社會,一會兒男人女人;忽而尼采,忽而陳逸飛;德里達對中國哲學評價的話題還沒說幾句就又扯到敘事學的本土化上去了……真是個思接千載,精騖八極。不一會兒工夫,原先淤塞的胸膛就如打開了閘門,放跑了所有的郁悶和不快,心胸頓時空曠起來,情緒也舒暢起來。
這時就有音樂敲擊你的心鼓。不管是貝多芬的經典,還是克萊德曼的名曲,大廳中心鋼琴邊青春勃發的一位男青年把優美和動聽的音符用他那靈動的十指瀟灑地一把一把撒向茶館的每一個角落,像潤物無聲的細雨飄向大地般輕柔溫潤,像展翅的鴿子在空中飛過時劃過的一條弧線有形無痕,像春回大地那從土地里拱出的嫩綠的芽,有力而卻輕輕的舒展那孩童般美麗的笑臉。這些音符就都輕輕落到你品過茶的身心里,在那兒悄悄地發一個綠色的芽,不住地生長快樂、安靜和恬適。
不覺已是凌晨,窗外的街上行人漸少,黃暈的路燈上有零星的小雨飄落下來,我和意興闌珊的朋友走進夜的長廊里。雖然離去,但品茶時的情調一直感染著我們,眼前常常清晰起那綠色的平和的生機來,使我們好久好久還感到著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