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老安家在上海,那里也是他在茶行業扎根數十年的地方。
尹老平日一個人生活,家里簡樸又干凈。在臥房的書桌上,放著他日常少不得的家伙什兒———高倍放大鏡。前段日子,尹老為自己要出版的新書《茶學科技春秋》撰寫前言,就是在它的“幫助”下完成的。這部書是2012年前后,在好友多次催促和鼓勵下,尹老才決定把自己在全國茶葉專業刊物和書報上發表過的茶葉科研文章,以及受聘參加茶葉書、辭、史、志等工具書編撰時寫的條目,匯集成冊,包含茶葉科研篇、茶事評論篇、茶史紀實篇和茶情詩歌篇四部分。
“老人家眼睛不好,看不清寫下的字,寫出來的字也歪歪扭扭,有時連自己也不認得。但他還是堅持動筆,常將放大鏡舉在眼前,看了又看,寫了又寫。這書稿終于在兩個月前完成了。”尹老的兒子尹明說。僅前言部分,400余字,年輕人閱讀不過1分鐘,尹老卻花費了數十天才“竣工”,且改了六七次。“重新審閱這些文章時,有些內容他還能背出來。一旦發現存在錯、漏、重復等,會立刻做出修改。”尹明提到父親的狀態,也有些感動,現今書還是初稿,A4的紙張共有257頁。
記者觀察到,書稿第四部分多為詩歌,這多為近兩年尹老所寫。畢竟年事已高,大塊的文章寫不了,老人家卻又時刻想表達對茶的感情,于是在耄耋之年,將情寄托在詩里。“我喜歡詩歌,但不懂韻律,寫寫打油詩,希望將心里的東西表達出來。”尹老說。
18首詩中有一首《茶銘志》,寫于2012年秋,詩中這樣寫道:“風吹浪打坎坷路,甜酸苦辣味全知;卻喜老來身心健,一生不悔茶銘志。”
在這酸甜苦辣的滋味中,是尹老對茶的執著。1938年,吳覺農創辦浙江茶葉改良場,都是窮鄉僻壤的山溝,需要征有志青年去工作。尹老義無反顧地報了名,由此師從吳覺農,踏上了事茶路。又由于勤奮好學,他得到了第二位恩師吳昌濟的指導。“他看我年紀輕、喜歡學習,一有空就教我外文和各種基礎知識。”兩人朝夕相處,說是師生,堪勝父子。
在松陽農業改進所總部工作時,尹老的眼睛幾乎是“長”在顯微鏡上的。他每天研究培養基的制作,看細菌有多大、多少,細胞有多大、多長。看似重復、單調的工作,他卻樂趣無窮,每日不厭其煩地記錄數據,畫圖案研究,這樣的工作一做就是兩年。
1945年春,日軍侵入貴州、廣西等地,尹老決定投筆從戎。“國家若亡了,我就成了亡國奴。”說到這兒,尹老難掩悲傷,不禁眼眶含淚,激動地說:“我不想當亡國奴,所以我選擇了參軍入伍。”入伍半年迎來喜訊,日本政府宣布無條件投降,復員后的尹老,從此回到了他喜歡的茶行業,開始了出口茶葉檢驗工作。
采訪兩個多小時,尹老中間沒有休息,他希望在時間允許的范圍內,盡可能地講更多的內容。聽說記者要來,他還特意囑咐兒子,申請在小區的老年人活動中心安排了一間辦公室。“我爸很重視這次采訪,他一直希望把過去一些有價值的東西留下來、講出來,讓更多的人知道和了解,他出這本書也是這個意義。”尹明說。
一上午時光匆匆,尹老近八十載的茶故事又怎能講完?但在這笑中、淚中娓娓道來的往事,卻如潺潺流水一般,流過我的心,讓我對這位老茶人心生崇拜與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