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50年代師徒合影(前排右二為朱可心,右四為曹婉芬)
文:王建中
記不太清楚是哪一年了,大約是20世紀80年代初,在紫砂廠看到了一把提梁壺,這把壺是由勁挺、流暢的線和堅實飽滿的體組合而成的。此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非常的喜歡。后來才得知是曹婉芬高工制作的,我就是這樣認識曹婉芬老師的。
曹婉芬1955年15歲時進入紫砂工藝廠學徒,從師紫砂花貨泰斗朱可心大師,在朱輔導嚴格的教誨下,耳濡目染,打下了扎實的紫砂壺制作技藝堅實的功底。這種從小經歷的嚴格訓練,為今后的壺藝制作奠定了深厚基礎,儲備了寶貴的經驗。特別是在花器及筋紋類器皿的創作方面,婉芬老師更顯功力。1963年,她又在裴石民大師身邊進修一年,隨后又在王寅春、顧景舟所領導的班組中工作、創作,受到幾位大師的教誨,對紫砂壺傳統技藝可謂了如指掌、純熟在胸,這些學習和工作的經歷都為她日后的壺藝創作做了最充分的準備,存儲了經驗和素養。
在半個世紀的從藝路途中,婉芬老師虛心好學、廣覽群藝、博采眾長,沒有絲毫門戶偏見,集合各家所長,創造充滿個性風格的作品。在她的作品中,有集傳統式樣大度的《壺藝掇英》組壺,這組壺集中了歷史上十數紫砂名品,以不同的工藝方法成型,顯示了婉芬老師多面手的功力,此組壺在20世紀90年代獲國家銀獎,同時榮獲景德鎮國際陶瓷大獎賽二等獎,并受到收藏者的青睞。
1962年與老師朱可心合影(后立右二為曹婉芬)
婉芬老師不僅花貨、筋紋壺制作精湛,她的光貨做的也別具韻味,她制作的《虹橋提梁壺》淳樸大器、簡潔厚重,尤其是壺的流部處理十分考究,樸拙中蘊含著靈秀。
對傳統造型的學習仿制,如同研習書法時對古碑帖的學習,既要學到形似,更重要是學到神似,臨摹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最終目的是在學習傳統樣式的基礎上創造新的形式。婉芬老師深諳此道,在研習傳統技藝的基礎上,不斷創新。
正如開篇中提到的以線形和球體構成的《怒放壺》,這款壺是美國工業設計師設計的,充滿著現代意味,她將這個造型詮釋得十分到位,聽說美國設計師拿到壺后,非常興奮。這一點不奇怪,只要稍有點造型知識的人都知道"平面設計圖和立體造型之間有一個轉換的過程,需要制作者有敏銳的立體造型認知力和理解力,同時又要富有三維空間意識的創造力和手頭功夫,婉芬老師將這些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些知識能力的獲得,得益于在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進修學習。在培訓班上,她認真刻苦地學習,克服了任務多、家庭負擔重等困難,堅持學習,使自己在藝術修養方面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
博采眾長,還體現在她將光貨和花貨的統一整合方面,我們曾經合作過幾件作品,其中《田家樂》的一款段泥壺最受人們喜愛。我在設計此壺時,有一種對鄉村、對自然眷戀的情懷,婉芬老師在制作中,恰到好處地表現了:這種精神、這種共鳴,也反映了她對自然的熱愛,這使我感到非常興奮。在技藝上,這款壺是光貨和花貨的結合,是創新的嘗試,這種嘗試可能很初步,但它所閃現的光芒,必定會產生深遠的影響。這把壺在我書架上擺放時,好多朋友看到后都十分喜愛,勸我割愛,逼得我不得不深藏匣中。通過這一合作,使我更深刻地了解了婉芬老師對紫砂成型工藝的廣博知識和經驗,以及 她不僅繼承傳統,而且勇于創新的熱情和責任心,這一點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在和婉芬老師的接觸中,我曾多次聽到她說起帶徒工的事,在紫砂廠帶徒工,不僅要教他們制壺的基本技藝,同時也要教他們制作做壺的工具。紫砂壺制作十分嚴格,每一款壺都要制作不同的工具,做工具是成就一件好作品、好設計的基礎和關鍵,因此,制作工具本身也就成為一個工藝創作過程。沒有好的工具就無法發揮操作技能,就做不出好壺,可以說,好的工具本身就是一件工藝品,婉芬老師制作工具堪稱一絕,這也正是她日后能夠制作多種品類紫砂壺的重要原因,真可謂見多識廣。
婉芬老師不僅壺做的好,人緣也好,對生活充滿了愛和信心,總是樂呵呵的。即使在六七十年代生活十分困苦的時候,她也是樂觀地面對一切,既是生活中的強者,也是事業上的成功者。她為人寬厚善良、樂于助人、心胸寬闊,這是她能夠創造她的作品的源泉。這正符合中國人對繪畫藝術的評價,即“人品高,畫品亦高”,做紫砂壺不也是如此嗎?
在婉芬老師夫婦的教育影響下,他們的子女也繼承了紫砂事業,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共同切磋制壺技藝,和睦幸福,其樂融融。
藝術的真諦源于生活,生活和藝術是無法分割的,特別是紫砂壺藝術離開了生活,就像花木離開了土壤。婉芬老師50年的辛勤勞作和不懈學習,使她的紫砂壺藝中透射出了一種意味,一種神韻,這神韻也來自于婉芬老師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對自然的熱愛,對紫砂這一傳統技藝的深刻理解和把握,是生活的積淀,這積淀是半個世紀的艱辛路程的結果。
神韻是一切造型藝術家所追尋的終極目的。
(作者系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中國陶瓷協會副秘書長)